傀宗弟子每日卯时手抄道经。
我也不例外。
即便手上有伤,也不敢缺了这门师尊命令严格遵守的功课。
秦菀初来乍到,大师兄甄述准她比旁人少抄半本。
师门弟子奋笔疾书之际,秦菀坐不住了。
她提着裙摆绕到小师弟身旁。
「魏时哥哥,你帮我抄好不好?我不会写字。」
魏时探头瞥了一眼秦菀的纸张。
「我瞧你这笔锋比我的还要有力些,分明是练过的,你休想诓骗本师兄。」
穆白见秦菀贴近魏时,面色沉沉。
在不远处冷笑一声:「魏时那小子,毛都没长齐,你指望他会怜香惜玉?拿来,本师兄帮你。」
秦菀眼睛一亮,蹦蹦跳跳地又去了穆白身旁。
她看了一眼穆白一纸洋洋洒洒的行草,双手捧着下巴,眼睛放了光。
「二师兄的字像他人一样帅,大家快来看呀!」
众师兄弟只怕写不完今天的功课,无人响应她。
秦菀吃了瘪,也不恼。
她跳起来,朝我的桌案走过来。
「无恙姐,你快来看穆白哥哥的字!」
她动作夸张,说话时手舞足蹈,衣袖在桌案上扫过。
未等我反应过来,就听她尖叫了一声。
「哎呀!我的衣袖!」
「这可是上好的软烟罗,被无恙姐姐的墨水弄脏了。」
众师兄弟终于有了反应。
所有人都停下笔看过来。
只见秦菀雪白的衣袖上,一大块墨色很快便洇渍开来。
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秦菀出身富贵,衣物一向名贵。
眼看着上好的布料染上了墨迹,心里想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打了水漂。
众人的视线都被秦菀吸引过去。
她委屈巴巴地扯着弄脏了的衣袖,泫然欲泣。
无人在意,我颤着一双受伤的手好不容易抄写的经书,也被她毁于一旦。
秦菀低声啜泣:「怎么办?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件衣服。」
魏时手足无措地站在她身边。
只会重复一句:「乖师妹,你莫哭……」
穆白眉头紧锁,目光阴鸷地盯向我。
「无恙!看你干的好事!」
「还不快过来给菀菀道歉!」
我原地起身,一双手颤得不行。
费心费力抄了一早上的经书被毁,又要重头来过。
「还愣着干嘛?快给菀菀道歉!」穆白语气不耐,手指焦躁地翻动。
似乎下一秒,就要放傀线来捆我了。
他的腰间还别着绞杀河妖时,我为他特制的银丝傀线。
穆白浑身透着压抑的愤怒,围观的师兄弟无人敢出一言。
幸好此时,一直沉默不语的大师兄甄述撂了笔。
「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?我看师尊叫你们抄的道经都白抄了!一个个的,如此心浮气躁!」
此言一出,所有人都噤了声。
除了穆白和秦菀,其他人都默默低下了头。
甄述不急不缓地迈步过来。
只扫了一眼我的桌案和秦菀的衣袖。
便说:「秦菀抄经修心之时擅自离席,衣袖沾染无恙师妹的墨水,是其本人之过,就不要为难无恙了。」
秦菀看了眼大师兄,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。
绞着手指,咬唇不发一言。
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掉了。
甄述眸光一颤,态度急剧转变。
「无恙作为师姐,未尽教导之责。秦菀初来乍到不懂规矩,你难道也不懂吗?」
「污损的经书要重抄,罚你连同秦菀那一份一起抄。」
「这道经,我看你是该好好学学了!」
人群中有人惊讶地抬起头。
看看甄述,再看看我。
终究是怕祸水引到自己身上,没人敢替我辩驳一句。
众目睽睽之下,我应下大师兄的惩戒。
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:「嗯!」
「抄经固然重要,还有一要事万不可因此耽搁了。」
「还有三日便是傀术大会,菀菀那一百五十丈傀线,也要如期交付。难得宗门收了女傀师,总算可以看点牛鬼蛇神之外的新鲜玩意儿了。」
我看着甄述的眼睛。
那双素日里温柔的眼睛,此时写满了冷漠疏离,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。
我也只冷声回应:「大师兄放心,我会竭尽全力,确保秦菀的表演万无一失。」
秦菀这才止住了啜泣。
无人留意的瞬间,她微不可察地挑了挑唇角。
方才大师兄态度急剧转变的瞬间,我隐约看见,秦菀的手指不正常地动了动。
那是只有女傀师才能修习的,几近失传的一种傀术——御魂术。
御魂术的傀师编织的不是武器猛兽这类实物,而是看不见摸不着,却能控制人思想情感的傀线。
换句话说,她们不编织傀儡,而是把别人变成自己的傀儡。
果然,秦菀并不是只会编织花花草草的花瓶。
她的傀术,远在大师兄、二师兄之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