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伶走到桌前，没有绕圈子，直接亮出了伪造的民俗学者证件。「孙德明老师？我叫高伶，在做区域民俗变迁研究，对青岚镇的历史很感兴趣，特别是……关于矿区的一些旧事传闻。」
孙德明修补书籍的手微微一顿，他没有看证件，而是抬起眼，透过老花镜仔细地打量着高伶。他的眼神里有审视，有探究，还有一丝……极深的疲惫和某种压抑着的情绪。
「矿区啊……没什么好研究的了，封了多年了，人都散了。」他低下头，继续手上的活计，语气平淡，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。
「但我听说，那里有些…不同寻常的传说？关于影子，或者…地下的东西？」高伶保持着礼貌的语调，但问题直指核心。
孙德明的手彻底停了下来。图书馆内陷入一片死寂，连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都消失了。老人沉默了近半分钟，才缓缓开口，声音压得更低：「姑娘，有些事，过去了就让它过去。好奇，在这里不是好事。」
就在这时，图书馆的门又被推开了。一个身材微胖、穿着洗得发白的干部装、面带和煦笑容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。
「老孙，忙着呢？」他笑着打招呼，目光却自然地落到了高伶身上，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好奇，「哟，有客人？这位是……」
孙德明的脸色微微一变，立刻换上了一种近乎谄媚的、带着惶恐的笑容：「赵镇长！您怎么有空过来了？这位是高……高学者，来做民俗调研的。」
赵建国。
高伶瞬间确认了来人的身份。她转过身，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、带着一丝学术研究者腼腆的微笑：「赵镇长您好，我叫高伶。打扰了。」
赵建国热情地伸出手：「欢迎欢迎！我是赵建国，青岚镇的镇长。高学者真是稀客啊！我们这小地方，难得有文化人愿意来研究。」他的手温暖而有力，笑容无懈可击，但高伶敏锐地捕捉到，在他那双看似坦诚的眼睛深处，有一闪而过的、冰冷的评估意味。
「赵镇长过奖了，只是个人兴趣。」
「哎，别客气。来了就是客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，尽管跟我说。」赵建国笑得愈发亲切，随即像是忽然想起什么，对孙德明说，「老孙，我记得库房里是不是还有几箱当年矿上的旧资料？反正堆着也是堆着，不如让高学者看看，说不定对她的研究有帮助？」
孙德明连忙点头：「是是是，有的有的，我这就去给您找找。」他站起身，动作有些仓促地走向后面的库房。
赵建国这才重新看向高伶，笑容不变：「高学者，我们这小镇偏僻，条件差，招待不周多包涵。晚上我在家里设个便宴，给你接风，顺便也听听你们外面的新鲜事，怎么样？你可一定要赏光。」
他的邀请热情得不容拒绝，每一个字都透着地方官员对「文化人」的重视，但高伶清晰地感觉到，这是一次试探，更是一次监视的开端。
高伶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，微笑着应承下来：「赵镇长太客气了，那就叨扰了。」
「好好好，就这么说定了！晚上我让人来接你。」赵建国满意地点头，又寒暄了几句，便借口还有公务，离开了图书馆。
他走后，图书馆内的空气仿佛才重新开始流动。孙德明抱着一摞布满灰尘的旧资料从库房出来，默默地放在桌上，眼神复杂地看了高伶一眼，欲言又止，最终只是叹了口气，坐回自己的位置，不再说话。
高伶知道，从赵建国出现的那一刻起，她这次的拜访已经结束了。她抱起那摞资料，向孙德明道谢后，离开了图书馆。
走在返回据点的路上，阳光明媚，几个镇民在不远处闲谈，看到她，纷纷投来看似友善实则空洞的微笑。一切看起来宁静而正常。
但高伶的后背却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。她能感觉到，暗处有目光跟随着她。不是一道，是很多道。来自窗户的缝隙，来自巷口的阴影，甚至……来自脚下那些过于清晰的、微微扭动的影子里。
赵建国的出现绝非偶然。他像一张早已张开的网，在她踏入小镇的那一刻，就已经感知到了她的存在。晚上的宴请，是鸿门宴。
回到临时据点，高伶将资料放在桌上，没有立刻翻阅。她走到窗边，撩开一角窗帘，看向外面。街道空无一人，只有风吹过破旧屋檐发出的呜咽声。
她拿出卫星电话，信号依旧不稳定。
「婉婉，接触了目标人物孙德明，但被赵建国打断。赵已注意到我，今晚设宴，意在监视与控制。孙德明可能知道内情，但心存恐惧。」她顿了顿，补充道，「另外，在据点内发现大量过往居住者的警告刻痕，证明异常存在已久，且知情者并非个例。」
等待林婉回应的间隙，高伶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摞旧资料上。赵建国主动提供这些，是笃定里面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，还是……这里面藏着某种他想要她看到的、经过筛选的「真相」？
就在这时，卫星电话里传来林婉急促且充满干扰的声音：「伶…姐…小心！刚…破解…段…非常旧的…矿务局内部通讯…记录…提到…他们在矿井深处…不是挖矿…是在…收容…某种…活性的…阴影…」
通讯在此彻底中断，只剩下刺耳的忙音。
高伶握着电话，站在原地。
收容？活性的阴影？
所以，那矿区根本不是废弃，而是……一个监狱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