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除夕,辽东下了一场特大暴雪。
谢铮躺在医院,被一阵寒风刮醒,
他隐约听到电话在响,脑子还尚清醒,眼睛也睁不开,顾不上周身的刺痛,惯性使然,找到声源,摸索到手机,接通键往上滑动。
「喂,是谁?」
谢铮一开口,嗓子像年久失修的齿轮,一动,嘴里便涌进一股铁锈味。
难受。
电话那头的人不说话,隐约能听到呼啸的北风,仿佛还带着冰渣,让谢铮打了一个寒颤。
谢铮这手机号用了快十年了,但知道的人并不多。
也许是住院久了,也许是窗外的雪飘到了谢铮唇上,让他想起八年前那个稍纵即逝的吻。
他大脑空白了片刻,哑着嗓子喊出了那个许久没有喊过的名字。
「姜燃?」
谢铮开口之后,电话那头响起一声啜泣声音。
很轻,像是一片飘落掌心的雪,稍纵即逝。
但是谢铮能听出来,那是姜燃的声音,消失了八年的姜燃。
谢铮有一瞬间的冲动想挂断电话,当初姜燃不辞而别,人间蒸发,让他痛苦了好几年。
但身体更诚实,不管不顾地开口问道:「怎么了,姜燃?」
「说话。」
听到谢铮的声音,电话那头的哭泣声更加凶猛,一声又一声,混着雨雪,湿哒哒黏糊糊地落到谢铮心口。
让谢铮有些恍惚,好像一瞬间回到了八年前,有一段时间,姜燃也总是这样哭泣。
「姜燃,别哭。」
「谁欺负你了?」
「有什么事,你跟我说。」
谢铮声音有些急,胸腔起伏,扯得周身一阵刺痛,像密密麻麻的细针刺向身体的每一寸血肉和关节。
然而电话那边依然是一阵沉默,正当谢铮以为等不到回答的时候,姜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。
急促而绝望。
「谢铮,救我。」
「赊刀人来索命了,在我妈的葬礼上杀了我爸。」
「谢铮……」
姜燃短短几句话,几乎是要了谢铮的命,他从病床上弹了起来。
「姜燃,你在哪儿?」
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」
「报警了吗?」
「喂……」
「喂……」
谢铮的话还没说完,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忙音。
「嘟嘟嘟……」
谢铮想睁开眼,打电话回拨,但怎么也睁不开,手机还一不小心从手上滑落了出去。
他想起身去找,才发现手上还挂着吊瓶,一拉扯,吊瓶顺势倒下,空荡安静的病房里发出噼里啪啦一阵响。
听到动静的肖未然,立马灭了手中的烟,着急忙慌地跑过来。
「谢队,干啥呢?我上个厕所的功夫,你咋还折腾上了呢?」
肖未然是今年警队新来的小伙子,愣头青一个,说话做事都咋咋呼呼的。
自家队长一躺就是三天,刚醒病床就跟犯罪现场一样,他吓得不轻,生怕出了岔子。
肖未然把谢铮摁回床上,朝门口叫了两声。
「护士,护士!我们谢队醒了!」
「瞎嚷嚷啥呀,床头有呼叫器不按,扯着嗓子就喊!咋了?唱山歌呢?一个楼道全是你们203的动静。」
护士是才从卫校毕业的小姑娘,大过年的值夜班,心里憋着气,态度算不上好。
听到声音,风风火火朝203病房一号床走去,好家伙,还真醒了。
这病人都快住三天了,一直在昏迷当中,以为还要等个两三天才能醒,没想到除夕夜醒了。
听说是辽东最年轻的队长,元旦那阵破获一起大案受了重伤,她还记得,这人进医院的时候周身是血,没想到这么快就醒了。
看来还得是人民警察,身体过硬。
一进病房,这重伤队长还吵吵上了,一直朝着同事嚷嚷。
「干啥呀干啥呀!」
「大队长,还伤着呢,你消停些!」
大队长谢铮消停不了一点,还在朝着肖未然嚷嚷。
「我他妈让你把电话给我,我女朋友她爸被杀了。」
肖未然被顾队的动静吓得够呛,怎么一醒又是女朋友又是杀人的?
他来队里快一年了,谁不知道谢大队长这些年一直单身,队里组织联谊都不带去的人,昏迷个几天咋还有女朋友了?
不能够吧?